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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图帖] 【人文】【瑞虎探秘10】梅里雪山下的重装徒步记[165P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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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人文】【瑞虎探秘10】梅里雪山下的重装徒步记[165P]

德钦的阳光
香格里拉 出发的巴士,沿着两年前走过的道路向北行驶着。窗外,是 云南 山间常有的松林,经过纳帕 海、奔子栏,车子开始在群山之间攀升,只是这次,不用再攀到海拔四千多米的白马雪山垭口了,巴士很快进入新修的隧道,大约二十分钟后,就到了大山的北面。



四周阳光灿烂,远方的梅里十三峰,却沉睡在棉被一般的云里,只露出山腰的几条亮银色冰川,正如同电影《转山》中那两名骑友第一次遇见的那样。

德钦 客运站里,巴士上的寥寥乘客很快散去,这里又恢复了寂静,只有阳光照耀着一切。我们取出背包,慢慢地整理。一位藏族司机得知我们要去北坡,好意地提供了省钱的方案——先乘坐中巴到亚贡村附近的江边,再包车去亚贡村。

想起了去年在 日喀则 汽车站,也遇到一位热情的藏族人,为我们提供详实的信息,并不以自身利益为目的。这种情况在国内,大概也只有藏区还能遇见了,虽然早已不是全部,但大部分藏人,依然保持着一些传统的品格。

德钦 县城很小,沿着一条陡坡上的小马路,一路向下,很快就到了旅店。屋里点着藏香,气味和 尼泊尔印度 的熏香很像。前台的藏族大汉,一头浓密的卷发,酷似寺庙中的金刚护法,乍一看有些吓人。

藏族大汉问我们想去哪里,我说飞来寺,他说:“你会开车吧?开我的车去吧!”

于是,这个下午,我们就成了“有车一族”。这是一辆锁不上门的本田轿车,一身的小毛病。但在藏区,没人在乎这些,就像大汉除了一句“开慢点“,没有多余的嘱咐。所以,只要车子能行驶,能刹住,其他方面,都不用苛求。


飞来寺令人惊讶地冷清,所有的酒店、饭馆都歇业了,没有游客。后来我们才知道,这里前阵子刚作为西藏 返回的游客隔梨点。

空荡荡的马路,延伸在山腰的高处,对面的梅里雪山依然沉睡在云里。阳光透过玻璃窗,照射着那些无人的餐馆、客房,仿佛电影中人类消失后的世界。

原本对大众景点并无好感,但飞来寺是个例外,也许因为从这里观看梅里雪山的景色,确实太过出色,给此地带来了一种别样的氛围。而且,年少以来,一次次从别人的文字和影像中了解到这里,后来又在人生的不同时间与这里相遇,于是,这里就承载了许多的故事,别人的、自己的……都成为了我的记忆。

但此刻,走在这里,一切过往似乎又烟消云散。那些能让你抓住记忆的东西,无论是景、还是人,都似乎不见了踪影,变得和当下毫无关联。就像那些曾经热闹的饭馆和酒店,如今又恢复了沉寂。

人来人往,终归都只是路过。

借着有车之便,在 德钦 添置了一些徒步所需的物资,做完核酸,又吃了一顿羊肉火锅。一切准备就绪。

意外总在发生
“梅里北坡去不了了”,一大早,我们的司机扎安打电话来说,北坡的徒步者中出了两个次密接,整个景区被关闭,已经进山的几百徒步者,也被驱赶了出来,在村子附近就地隔梨。

……

今年的国庆节,竟然比前两年更为艰难, 西藏新疆 等热门旅游地全域封闭,大半个 中国 ,不是出不来,就是进不去。好不容易到了 云南 ,一路也像是在和某情赛跑,此前差点就因为在 昆明 中转,被拉去隔梨。没想到,某情终究还是快了我们一步。

这年头的长途旅行,都需要抽奖一般的运气。

但箭已在弦上,容不得收弓,好在我此前已定了几个备选之地,心中一番权衡后,我问扎安:“斯农村现在可以去吗?”,“应该可以”,“那你就把我们拉到斯农村”。

于是,原本排在序列第三位的目的地梅里东坡,就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此行第一个目的地。

与梅里北坡相比,东坡的知名度小得多,网上只有寥寥几篇图文资料,最早的一篇是两年前8264上的一个重装探路帖子,总结起来,就是林深、坡陡、路长、高差大,行走难度高于北坡,而且因为都是陡峭的山脊路段,无法雇佣骡马。这一切,注定了东坡无法像北坡那样成为网红徒步地。

后来从向导那里了解到,这两年到东坡徒步的人,每年也就不到十队。相比之下,北坡仅仅去年国庆,就有数千人的游客规模。

但是东坡却具有独一无二的风景——这里大概是除了攀登雪山(在上世纪90年代后已被禁止)之外,能够最近距离观看卡瓦格博峰的地方。仅仅这一点,就值得为此付出一番努力。

澜沧 江的江面海拔仅仅两千米,比 德钦 和飞来寺低了一千多米,这里属于干热河谷气候,温暖干燥,两岸是裸露着的沙黄色山岩,险峻而陡峭,高耸向天空。




斯农村就坐落在峡谷中一片难得的缓坡之上,是这干旱荒芜世界中的一片绿洲,苍翠的核桃树掩映着一块块美丽的田地和葡萄园,白色的藏式房屋点缀于其间,宛若希尔顿笔下的世外 桃源

扎安把车停在村里,帮我们联系上了村长,村长说,上山必须聘请当地向导,虽然后来我们知道不请向导也可以进山,但从客观角度讲,在东坡向导还是很有用处的,大大降低了穿越的难度和危险,增加了内心的安全感。尤其是像我们这样,遇到一位可靠尽职的向导。

而且,从斯农村进山的公路,被村里的铁门锁着,如果聘请向导,才可以打开这扇门,坐车到达海拔三千米左右的公路终点。不请向导的话,就只能从海拔两千米的村子徒步上山,需要多爬升近一千米的高度。

等待向导的时间,我们在村子里转悠。斯农村与同在梅里雪山脚下的 雨崩 、明永不同,这里几乎没有游客,也没有商业化的痕迹,是一座维持着原貌的藏式村庄。这宁静的景象一下子吸引了我,这就是我理想中的远方,那种在路途中不经意遇见的——安静、美丽、未曾修饰的村庄。













向导加都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藏族大叔,戴着部队用的便帽, 方正 的面孔,透着刚毅与和善,让我们第一眼就觉得颇为可靠。他没有什么专业户外装备,背着普通的黑色双肩包,踩着软底皮鞋,全身上下最醒目的,就是腰间的那把大砍刀,让我想起了《最后的莫西干人》里的那位老印第安猎人。看到他和这把刀,就有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。

扎安开着他的出租车,载着我们离开斯农村,沿着窄小的土路向上攀升。

一路经过许多白色的藏式香炉,每天早晨,藏人都会把松柏枝在这里点燃,祈祷这片天地里各路神灵的护佑。

在土路转角处的一个香炉,面对着壮阔的峡谷。 澜沧 江和村子,已经位于下方的峡谷之中。



此后土路就离开了干旱的河谷,进入山坡上的森林。梅里雪山地区,地貌的垂直分布十分明显,你可以在一天之内穿过四季,体验干热峡谷——亚热带丛林——雪域高原的奇异变化。

路况变得越来越不好,但扎安似乎并不在意,依然快速地开着轿车,驶过遍地的乱石,我提醒他小心被扎破轮胎,或者刮伤底盘,但他依然我行我素,好像觉得一切自有神灵安排。

这片森林的原始荒蛮,从各个方面展现了出来。高大的杉树上挂满了松萝,仿佛造物主编织的纱帘——这种寄生植物属于地衣,只在空气极纯净的荒野才会生长。一只白色的野鸡,慌张地穿过前方的路面。两旁的树枝越来越稠密,不时刮擦着车子,显示这条路已经许久没有车辆通过。


一棵倾斜的树挡去了前路,很难把它扶正。加都说,把它砍了吧,我正疑惑砍一棵树得多久时间,加都已拔出他的刀,三下两下就砍断了那棵树。

又遇到一棵拦路树,加都继续砍……就这样,这辆城市里的出租车,依靠砍刀开路,穿行在原始森林的小路上,构成了一幅有些荒诞的画面。




直到遇见一棵过于粗壮的 大树 斜倒在路上,车子再无法前行为止。

这里已经接近小土路的终点,海拔大约3000米,我们背上包,告别扎安,在加都的带领下,一头扎进了茂密的森林。



艰难的攀登
此前因为东坡并不是主要目的地,了解地并不充分,网上的游记也很简略,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,好像这条线路只需简单地穿越一段森林,就可以到达最后的山脊。

然而如果仔细想想,就知道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。从海拔3000米的公路终点,到海拔4200米的山脊宿营地——有过户外经验的人都会知道一千两百米的高差意味着什么。更何况,是在这样崎岖的地形里。

全程都是陡峭的上坡,基本没有平缓的路段,有些地方还需要手脚并用地攀爬巨石。

从海拔三千米到四千米(也即全程的大部分)都在森林里,看不到什么远处的景色。不过森林也掩盖了山脊两侧的陡峭,后来我们到达令人恐惧的暴露山脊时,就时常怀念森林里的安全感了。

原始森林中的空气是极为纯净的,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对肺部的一次清洗。植物提供了足够的氧气,至少在海拔四千米以下时,背着重装包攀爬,也没有特别气喘,感觉和在 杭州 附近的山区差不多。

森林的面貌,随着高度发生着有趣的变化。一开始,从公路两旁,到海拔3200米左右,是秋色浓郁的落叶林,黄色的树叶在风中飘零,甚至还可以看到许多白桦树。

接着从海拔3200米到3700米左右,又像进入了亚热带,主要植物变成了竹子,满目都是绿色,空气变得更为潮湿,树干上到处是苔藓和奇异的菌菇,虫鸣声不绝于耳,仿佛来到了 东南亚

按理,海拔越低的地方,应该越像热带。但从 澜沧 江边到这里,景色反而从高原荒漠,变成温带,又变成了亚热带,这种逆向变化着实奇怪,其中的主导因素,可能是水汽,而不是温度。在梅里地区的半山腰,空气因地形抬升产生大量降雨,使得这一高度变得极为潮湿,加 上海 拔尚不算太高,空气依然温暖,于是催生了一片亚热带景观。













继续往上走,竹林终于消失,四周变成了清一色的松树,笔直而高大的树干,整齐地排列在山坡上。

天色渐暗,下起了小雨,来到一片林间的营地,这里有一个木头上挖出的蓄水池,里面有些尚且清冽的水,小心地盛了几瓶,尽量不让底部的杂质弄浑了水。

东坡的山脊线上,水是最大的问题。这里唯一的天然水源就是海拔3300米左右的一个小水潭,但水质浑浊,我们根本没有取用。再往上走,就只能依靠两个营地里这种人工的蓄水槽,水量有限,水质也不好。

对于水源的问题,我们也是大意了,总想着偌大一座山,不至于一点水也找不到吧,事实上还真是如此。而且这个季节,整条线路上也完全没有冰雪。为了减轻负重,我们只带了几小瓶水上山。如果不是加都每天从那两个遥远的营地搬水过来,我们根本无法在山脊上住那么久。

体能的耗尽,就像暮色来临一样,悄然而迅速。海拔的作用已变得明显,加上雨水,我们已经有些失温和体力透支的前兆。我拿出帐篷,把外账、内账、地垫分给三个人当作雨衣,向着营地方向作最后冲刺。



海拔四千米以上时,森林最后退去,地面上只剩一层低矮的杜鹃树。四周终于变得开阔,前方的梅里雪山,依然隐匿在云雾之中,只有明 永和 斯农冰川,一左一右,在山脊两侧倾泻而下。




这次徒步,可能是体能准备最少的一次,实际上,我们几乎没有进行任何锻炼,直接就以零海拔废宅的身板,来挑战高海拔重装。原本计划先去北坡,那里的路好走一些,可以先适应一下。现在可好,“出道即巅峰”,上来就是东坡这样的路线,挑战真的是大了一些。

我们还背着原本为北坡准备的四天食物,虽然已经力求轻量化,但我的背包还是有18公斤左右的重量。

最后的一段,实在走不动了,就坐在山坡上,面对着暮色中苍茫的山谷,云蒸雾绕之外,是远处的一抹亮色,那是 澜沧 江和飞来寺的方向,此刻已是如此遥远。回想这一天,八~九个小时的跋涉,从晴天走到雨天,竟有些恍惚,不知自己身在何处,又为何来此。

漫长的过程,容易让人忘却初心,迷失在克服障碍的心态里。然而克服障碍并非旅行的根本目的,只是一种手段或次要目标。只有那些与生命产生更多联结的体验,才能真正打动我,才是旅行的根本目的。

这种体验并不一定与艰难的历程相伴,很多时候,在随意轻松的行走中,也可以不经意地拥有。之所以选择重装徒步,只是为了更深入现代交通工具难以到达的地方,看到那些尚未被工业文明染指的景色。这些景色,是我年少时就向往的,也成为了贯穿我生命的一种爱好。

加都回头过来,问我们要不要他帮忙背包。我们不约而同地谢绝了,到了最后阶段,怎么也不能破坏这全程自主负重的荣誉,虽然这荣誉,充其量也只是一种自我的确信,但它同样是有意义的。

在黄昏后的微光中,终于到达山脊高处的一小片平地,这里的空间刚可以容下几顶帐篷。加都没有带帐篷和防潮垫,只有一个睡袋。他说自己会去前面的另一个营地,那里有现成的帐篷。他还想帮我们搭营,我们看天色已晚,劝他先赶路了。雨夜的山脊,湿滑而危险,他一手拿着竹杖,一手拿着手电,即使身为当地人,还是让人不放心。我把头灯戴到了他头上,把地垫也给了他作雨衣。

等待卡瓦格博
此后的两天,我们都在这山脊上,等待着卡瓦格博峰。天气一天比一天好,卡瓦格博的身躯已时常可见,只是最高的顶峰,总还是被云遮挡着。

黎明前的云海非常壮观,覆盖着斯农和明永冰川下的山谷,一直铺展到整个东边天际。阳光出现后,云海就开始蒸腾,像巨浪一样拍打着山体,不时铺面而来。

这片没有树木的裸露山脊,拥有着完美的视角,我们就像住在天上,看着云层在脚下、在身边,或近或远,变幻着各种造型,每分钟都不同。







刚下过雨的几天,即使天气好,也是很难看到高处雪山的,因为山中的水汽过多,阳光加热后产生的云雾很快会将山顶遮住。需经好几天阳光、风、河流的搬运,才能将这些水汽消去。

对于梅里、南迦巴瓦这样位于 印度 洋水汽大门口的雪山来说,除了冬天旱季之外,要维持足够久的好天气,概率是很低的,所以在很多时候,它们都是“十来九不见”了。

第二天下午,我们把营地搬到了更靠近卡瓦格博的一处山脊平台上。这里位置更高,海拔大约4400米,正对着明永冰川。

挪营过程,在裸露的山脊上行走,无限风光在险峰。







东面远处就是飞来寺,我们就在他们眺望的风景之中。

新营地空间更加宽敞,一面有个小山坡可以挡风,打开帐篷,就是壮阔的景色。



第三天早上,看到了将军峰的 日照 金山,但卡瓦格博山顶还是被云雾遮挡着。



明永冰川从卡瓦格博峰下的巨大冰原流出,沿着陡峭的山崖,直落两千多米高差。冰川上不断地有小型的崩塌,崩塌的冰雪垂直落下,发出隆隆的声响。在上方看不见的冰原,也时常传来类似的声音,短则几分钟一次,长则半小时一次,昼夜不断。

这里是典型的海洋性冰川,是世界上气候最复杂、冰层最活跃的雪山之一,对于敢接近它的人来说,意味着极大的风险。

1991年,尝试攀登卡瓦格博峰的中日联合登山队,遭遇了大型雪崩,整个营地被掩埋,17名队员遇难。一直到多年之后,部分队员的遗体和遗物,才在明永冰川下方被人发现。

很早就看过关于这次山难的纪录片,当年的我还曾为之震撼。现在大概是我距离这场灾难现场最近的时候了,不过,此时的我心中却毫无波澜,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,各种奇闻异事看得多了。另一方面,与飞来寺相比,在这样的近距离上,那次灾难似乎也褪去了神秘色彩,变得具体而真实。



和加都聊起那次山难,当年的他还是少年,大概和那些登山者差不多年纪。登山队是从 雨崩 村出发的,住在斯农的他并没有第一手的经历。他只知道,有两名藏族的协作也遇难了。他说在1980年代,就有 美国 人尝试攀登梅里雪山了,“他们从那边的山脊往上走,后来太陡,上不去了”,他指着斯农冰 川北 侧的山脊线说。从这里看去,山脊靠近雪山的部分确实异常险峻。

我们所在的这条山脊,就连接着卡瓦格博峰,但是再往前走一段,就不是徒步可以通行的了。即使攀岩者,要挑战这极度脆弱的地形,也是在拿生命赌博。

“你们当时对这些攀登者怎么看呢?”我问加都,我知道卡瓦格博对藏人来说是一座神圣不可冒犯的神山,当年的藏人曾集体阻拦过那场攀登。

“我们有什么办法呢?!”加都叹道。

一直到2001年,政府通过了禁止攀登梅里雪山的法规,藏人们的困扰才终于消除。

在我心里,一直有两个声音,一个声音告诉我,挑战极限、探索未知的人是英雄。另一个声音又告诉我,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,冒犯他人信仰,是不道德的。最后,第二个声音还是占据了上风。毕竟,登山者可以去攀登许多不会冒犯他人的山峰,为什么要坚持这一座呢?


加都每天都从他的营地给我们带来几大瓶水,这些水带着浑浊的颜色和杂质,煮开之后,依然有些腐朽木头的味道,喝下去胃也不太舒服。但这是我们唯一的生命之泉。

我们大多数的主食就是泡方便面。然而不管怎么换口味,方便面都让人反胃,只有一次我们用加都带的米,配上我们带的香菇,煮出了香菇稀饭,是最美味的记忆。尽管在四千多米的海拔上,沸点降低,米饭很难煮烂。到北坡时,我们把主食换成了挂面,事实证明,挂面远比方便面养胃,长时间也不容易吃腻。


第三天,我提出和加都一起回他的营地打水,他的营地在山脊侧面一个小小的平台上,三面都是悬崖。前去的路,对有些恐高的我来说,简直胆战心惊。然而加都早已习以为常。昨天挪营的时候,他在我们面前抄了一条近道,直接从一段狭窄如刀刃般的山脊上走过,两旁都是悬崖,惊得我无以言表,很难想象,这已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叔。我想,我们与他的差异,大概就如同绵羊与羚羊之间的物种差异吧。




看到加都的营地时,我不禁有了一丝内疚,这里并没有什么帐篷,只有一张绑在木头上的塑料布,勉强可以挡雨,下方生着一堆取暖用的柴火。不知为什么,这个睡觉的地方,搭在整个平台的最外侧悬崖边上,好像不危险一些就睡不着一般。加都说,这里是以前猎人们的临时营地,他们来这里打一种类似狍子的动物,可以入药。

对我们来说很高级的荒野求生、BC露营,在加都的世界里,都是从小经历的日常。不过,让一位五十多岁的人,有家不回,在这样的地方过好几夜,我还是有些愧疚,觉得他挣的那每天三百元,都是真正的辛苦钱,是拿身体甚至性命风险换取的。

营地里那根木头水槽里的水已经不多,几乎被我们之前用完了,剩下的一点,水质更加浑浊。我们勉强打了两瓶,我说差不多可以了,省着点能用一天,加都却执意让我自己先回去,他再去第一天路过的那个营地打水,去那里要翻越近一公里的暴露山脊, “反正闲着也没事干”他笑笑说。



第三天日落时,卡瓦格博终于完全显现了出来,在这个距离上,你可以清晰地欣赏雪山上的每一个细节,那些美丽的冰雪纹理,仿佛永远也看不腻。



天气正在好转,希望最后一天早上,可以看见 日照 金山。


这天傍晚,山上来了第一批同伴。尽管国内到处被封,北坡也临时关闭,但梅里东坡依然几乎没有人烟,让我有些意外。这几个同伴是一位汉族女子和她的藏族男友,还有他们的本地向导。

晚上大家在一起烤火,烧的是山上的杜鹃枝。新同伴们与我们一样,原本也是去北坡的,后来转到这里。

“不要宣传这里”女子对我们说。

我知道她的意思,虽然可能有些自私,但不得不承认,她说的有道理,这片难得的净土,一旦成了热门,可能又会成为下一个 雨崩 或北坡,被商业侵扰,变了模样。

但我无法回避那种分享美景的愿望,我安慰自己,这里地形极为崎岖,无法通行骡马,攀爬强度高,只适合少数愿意为美景付出巨大努力的人,因为人数少,也不会被资本看上。



卡神的眷顾
第四天清晨,卡瓦格博终于上演了它的终极大戏。在山谷间的鸟鸣声中,第一缕阳光点亮了它的顶峰,当你惊喜于那最初的一抹金色时,那金色就快速地向下扩展,几乎在一分钟内,就将整座主峰点亮了,好似某个人移去了,盖在山峰上的一张无形的幕布。

再没什么比这更有仪式感的一天的开始了,上一次看到,还是去年在库拉岗日,当时面对逐个被点亮的雪山,我说,这就像一位喇嘛在清晨点亮一排敬佛的酥油灯。








看到这画面,瞬间就觉得,那漫长的攀爬、三天的等待,都值得了。

这惊艳的山峰,搭配周围的山谷、云雾、鸟鸣,也满足了我对于喜马拉雅山麓的一切想象。






另外两个小伙伴拍摄的画面,这个站立的位置我们不敢挑战。



这壮美的大戏,却悄然无息地上演着,真正诠释了“大音希声”的含义。




与飞来寺相比,东坡这个角度看卡瓦格博,更偏向正面,从摄影上说,效果可能还不如在飞来寺用长焦镜头拍摄的正侧面,那个角度更加峻峭。但是,东坡最大的价值,在于肉眼效果!这里看到的卡瓦格博,宏伟巨大,细节清晰,是飞来寺用眼睛看不到的。只是肉眼的差别,在镜头面前无法体现。

吃完早饭,收营下山。与上山时的阴雨天气相比,阳光下的松树林变得格外可爱,空气中一直飘散着浓郁的松树清香,有时简直要让人醉过去。近处是苍翠的树林,远处是蓝色的天空和远山,走在这里,心情也格外明媚爽朗。






经过第一个打水的营地时,加都指着后面对我们说:“看,卡瓦格博来送你们了”,我一回头,只见先前被蒸腾的云雾遮挡的卡瓦格博,在树林上方又显露了出来,还是那样巍峨,又有一些缥缈。

“你们的运气好啊”加都说。小Q后来也经常高兴地说:“卡神对我们真不错”,能被梅里雪山的主峰眷顾,是一件荣幸的事,据说,可以幸运一整年。

也许,是我们的艰难跋涉和三天三夜的等待,最终打动了山神吧。


再次下降到竹林之后,路途又变得艰难。虽然晴朗了多日,这里的泥土依然非常湿滑,下山时,坡也显得更加陡峭,很多路段为了安全,只能坐下慢慢滑行,还有很多陡崖,只能小心地攀援而下,这是真正的“上山容易下山难”。

早上只吃了几包麦片的我,渐渐腿脚发软,头晕目眩,像是低血糖了。只得坐下休息,吃了加都带的馕饼,慢慢恢复了一点。馕饼真是徒步时的优异路餐。

这时候水也几乎没有了,我们一路走,一路讨论着下山后要大肆享用的东西,犹如画饼充饥:可乐、红牛、加都家的酥油茶、本地葡萄……光是想想,似乎就已经很幸福了。

这段下山路的艰难并不是我们独有的体会,后来看昨天那几个同伴的朋友圈,下山走得也是狼狈不堪、伤痕累累。


海拔3300米时,再次路过那个浑浊的小水池,这是整条线路上唯一的天然水源。

这种菌菇当地叫作“老鼠脚”,细细看,就像很多老鼠的爪子。加都采了许多给我们,说回 德钦 可以找个饭店做了当菜吃,我们最终还是没敢尝试。

快到终点时,迎面遇见几个重装上山的驴友,每个人都背着沉重的大包,仅仅水就有好几公斤(看来是做过功课的)。他们没有请向导,从两千米海拔就开始攀爬,到这里已经爬了一千多米高度,看着他们疲惫的面孔,我心生敬佩。任何时候,重装徒步(包括我们自己)都是让人敬佩的。

顺利出山,合影留念。


在公路上等到车子,同时送来的还有可乐和水,狂饮一阵,酣畅淋漓。到村子时已是傍晚,斯农村还是那样宁静、悠远,此情此景,让我想起了七年前在藏东南,借宿次央金家的那夜,同样也是在傍晚,走在幽静的藏族村庄中,有可爱的同伴、好客的主人,让我同时沉浸在远方的梦想与家的温暖之间,无比地幸福。

加都的房子非常漂亮,从里面看,几乎全部是松木建造的,充满了松树的香味。房子去年才完工,很多木工都是加都自己的作品,他可真是多才多艺。木材就来自于我们刚走出来的森林,是村里特批给村民的。

这些年,村子后面的山区,都拉起了铁丝网,禁止打猎、放牧和随意砍伐,山里面的自然环境得到了大幅改善,大概也因此,那条进山的公路才会如此荒芜。

主人们热情地给我们制作酥油茶、送上糌粑、奶渣,还有自家产的葡萄、苹果和梨。那糌粑的味道特别香,让我想起《转山》里李晓川赞不绝口的那个酥油饼。



总体而言,这里的藏人还是很幸福的,每家每户都有不少地,养着各种家畜,一派田园诗歌般的画面。农舍依坡而建,你家的房舍边就是我家的田地,随时可以打招呼,充满了人情味。山坡的下方,面对着的就是 澜沧 江。

“以前我们斯农村,被称为梅里雪山的凉裤”加都女儿说。

“凉裤?是因为在梅里雪山脚下吗?”我对这个称呼感到惊奇,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是“粮库”的意思。

斯农村原来盛产小麦,后来改种了葡萄,现在正值丰收时节,一串串蓝紫色的葡萄挂在绿色的架子下,等待采摘,颇为诱人。这些葡萄将被收购,用以酿酒。梅里雪山脚下的几个村庄,都是“梅里冰葡萄酒”的原产地,也因此,村民们的经济条件大为改善,许多人都像加都这样盖起了新房子。

这些新房子,好在依旧都是藏式的,工艺上保持着传统的韵味,没有内地农村那样的现代或西洋式建筑。

在保护传统文化方面,藏人做得还是比汉人好得多。

我向加都的妻女提到了他山上的艰苦和危险,劝他们以后给他改善装备,同时不解地问,为什么他这个年纪还要做这样辛苦的工作。加都女儿叹道:“唉,他就喜欢这样”。我仿佛看到一个倔强的心灵,依然在山野间寻找着年轻时生活的影子。

主人们邀请我们在家里住,但我们已订了 德钦 的酒店,也怕麻烦他们,不久就告辞了。其实,这样质朴的村庄,是很值得停留一阵子的,相比 德钦 ,这里才看得见真正传统的藏式生活,感受得到田园诗意和人情味。据说村子里也有民宿,就是条件简陋一些,如果不是因为身体急需休养,物资需要补给,我真希望在这里住上几天。

我们的向导一家站在大门口,目送着我们离开,直到我俩转过小路的转角。这位负责、可靠、善良的向导,让我们的整个东坡之行,都充满了美好的记忆。

雾浓顶的下午
回到 德钦 休养的这两天,没事就打车到飞来寺或雾浓顶,期望再看看梅里十三峰。不过天气似乎又开始变坏,一众雪山始终藏在云里。

飞来寺的酒店又重新开张了,人气慢慢在恢复,新的故事开始上演,又见炊烟升起。


我如今最怀念的,还是雾浓顶的那个下午,阳光安静地照耀着大地,我们躲开游客多的观景台,在雾浓顶村下车,探索了一番村庄后,沿着新修的小马路走下山坡,马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和车辆,只有孤零零的路灯立在天空下。路旁的小山坡上,是 云南 特有的松树林,提醒我们正身处远方。

奇怪的是,正是在这一段小马路上,我又找到了久违的远方的感觉。也许是因为这里的宁静和阳光,也许是因为不再有徒步压力时的放松,也许是因为这条路面对着的开阔风景。

我们在路边坐了很久,放着音乐,等待雪山从云层中出现,但并不抱太大期望。山谷另一面的山坡上,就是飞来寺,层层叠叠的屋舍,再往后,就是雪山的位置。如果此时雪山出现,就会像极了 大吉岭 的风景——原本这两地的地理和文化就很相似,只不过后来,一个添加了西方的元素,另一个,则加入了中国 内地的影响。

我们并排坐着,等待梅里雪山的样子,让我想起了《转山》里两个骑友等待梅里雪山的画面。那我,大概就是川哥了,于是我对着雪山,表演了电影里的经典台词。

“你盖着被子是吧,我脱给你看,我干干净净的,你也干干净净的”

这段带着 昆明 口音的台词背后,仿佛有着某种深层的哲理——一个干净的灵魂,才能看见干净的风景。





北坡的遗憾与惊喜
梅里北坡将在10月4日重新开放,但是限制了流量,需要预约。我们预约了5日进山,客服说,因为限流,每日进山的游客只有两百多人,这倒也是个好消息,不用担心在山里遇见帐篷音乐节那样的场面了。

不过,也是以某情为理由,现在北坡强制分配向导或者马夫,每天的宿营地也是固定的,这样一来,重装就失去了最大的意义——营地自由。但我们还是想坚持,所以没有请马夫,只请了向导。实际上,前者与后者,一天也就相差一百元费用,最后看来,实际价值却差了好几倍。

我还是期望,梅里北坡作为一条原本的重装路线,还给重装徒步者一个自由的空间:无需向导和马夫、自由选择路线和营地。纵观国内那么多徒步路线,像现在梅里北坡这样严格的约束,也实在罕见,大概还是因为前两年客流量实在太大了。

北坡的前两天,没有什么可写的,天气不好,雪山完全被云雾遮挡着,而景区的各种约束,尤其是分配给我们的那个临时上工的向导,都让我们情绪低落。这个向导,刚交流没多久,就让我们产生了不好的印象,所谓“相由心生”,真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。此人油腻的脸上挂着巨大的黑眼圈,用玄学的话说,就是那种业障极深的面相。

果然,后来我们从其他村民那里得知,此人是亚贡村“最烂的烂人”,他不是藏族人,在内地很多地方混过,大概别的没学会,内地的糟粕吸取了不少。

我甚至怀疑,北坡前几天的坏天气,都是因为和这样的人挨得太近了,不干净的人,连带着我们也看不到干净的风景。

对于他的“服务”过程,我不想再详细描述,总之,满口谎言,趾高气扬,只为自己省力,把我们当弱智。而且,北坡全程都有路迹,我们也下载了轨迹,他不是走在最后,就是完全脱离我们,完全没有“向导”的作用。

后来,亚贡村旅游负责人还专门为分配此人当向导对我们道歉了。这种经历,还是一笔带过吧。

想起加都,巨大的落差让我们感叹:向导的人选,真应该慎重,如果一开始就没好感,一定要尽早更换。



直接跳转到北坡的第三天,这一天大环境的天气已经好转,只是山里的水汽依然很多。依照景区的规定,我们只能在山谷里的坡将营地扎营,山谷的早晨被雾气笼罩,当我们开始攀爬滇藏垭口时,在山坡上起先可以看见晴朗的天空和远景,但很快,白天蒸腾的雾气就赶上我们,遮住了四周,整个攀爬过程,依然还是什么也没看见。


云雾里,一个个徒步者缓慢攀登的身影,仿佛恐怖片里的丧尸。此时的攀登,完全变成了体育运动,而没有了审美意义。


5200多米的滇藏垭口上,人头攒动,最多时,山脊上大约有两百多人。对于其中许多人来说,这是人生的海拔新高度。

仅仅火起来三年,梅里北坡的商业气息就已经十分浓厚,不但有当地的向导和骡马,还有很多商业徒步公司的队伍,这种类似旅行社的组织方式,承包了全部后勤工作,几乎体力稍可的人,都能走完全程。

但这种徒步公司的弊端也在我们面前暴露无遗,那就是时间表的僵硬。我们在垭口上等待云雾散去的时间,就目睹了那些商业领队如何催促队员下山,因为所谓“关门时间”临近,有些速度慢的队员刚到垭口,还想等待一下,就被强行组织离开。

这种统一安排当然是出于安全上的考虑,但意味着你一旦进入这样的队伍,只能按照最保守的计划行动,不能根据天气进行任何变动。




据说,在梅里雪山面前不能大声说话,否则云雾就会遮住雪山。

巧的是,当喧嚣的人群离去,山顶上只剩我们俩时,云雾渐渐散开, 狮子 座雪山的身躯展现了出来,虽然山顶依然在云层里。






我们在滇藏垭口上又等待了一个多小时,垭口的大风让人无法久留,但我们事先带上了很厚的衣物,又找到了避风的地方,因此完全没有感到寒冷。


走下垭口,又一次进入雾气之中,雾气很薄,一直透着上方天空的蓝色,但总也不会散去。

“嗨”,在山坡上的乱石间,突然有人喊我们,吓了我一跳,没想到这么久了,居然还有人没回营地。

这位黑衣服的小哥叫阿鹏,一路上,他和小伙伴就经常与我们同行。他已经在这里独自守候了两个小时,期望云雾散去,拍到对面的奶日顶卡雪山。这执着的精神感动了我,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。

回到坡将营地,我走到有信号的地方,看了一下天气,根据经验判断,后面将有两天左右的晴朗,山区的水汽会进一步减少。我决定明天回头,重走次丁垭口,向雪山腹地进发。

在我的坚持下,向导没有继续阻挠,拿了钱,找了两个马夫,让我证明此后的安全不由他负责,自己先回亚贡村了,就此不见。

事实证明,我的这个决定,让这次北坡之行,终于没有变成一个彻底的遗憾。

我找到阿鹏的队伍,告诉他们我的预测,我说,明天一天,也许抵得上前面三天。他们被我说动了,也决定再往雪山方向返回,多走一天。

而其他游客,都选择了正常下撤,几乎完全错过了北坡的风景,从头到尾都是“云里来雾里去”。

对我来说,户外活动不是为了走完某条线、登上某座山。如果看不到风景,那有什么意义呢?我不要这样的打卡经历,只想要自己的眼睛和灵魂获得触动。

第二天早晨,营地飘荡着轻轻的薄雾,已经比前一日少了许多。骡马的铃铛声、水声,夹杂着雀鸟的欢叫声——这声音,往往是天气好的象征。

树林的上方,雪山在雾气后渐渐显现。



因为预测全天天气都不错,我们没有急着出发,看着其他游客陆续收营下撤,只有阿鹏他们回头往上。我们煮了些面,修补了鞋子。几百人的营地渐渐沉寂,最后只剩下我们俩,此时的坡将营地,仿佛才显出它的真容,好似一座 尼泊尔 的那种小村庄,座落在喜马拉雅南麓的森林里,四周绿草如茵,远远地与雪山相望。

喧嚣的人群,会完全破坏任何关于世外 桃源香格里拉 的想象。

沿着山谷向上走去,远处是巍峨的 狮子 座雪山侧面,就像《消失的地平线》里描写的那座巨大的金字塔型雪山,矗立在山谷的尽头。



久违的阳光和蓝天,扫去了多日心头的阴霾。向着山谷左侧的次丁垭口攀爬,迎面而来一些骡马,接着是一些游客,数量已经比前几天少多了,国庆假期行将结束,这几天进山的人数又恢复到平时的水平。


几队游客走后,便再无人迹。我们攀上4750米的次丁垭口,东南方的奶日顶卡、芒框腊卡等雪山,终于展现在面前,像一片巨大的雪墙,右方, 狮子 座雪山高耸入云天,陡峭的弧型山脊上,高空风扫起了旗云。

两天前经过这里时,像是另一个世界,当时完全不知道,周围的云雾遮盖了这样壮丽的景色。





次丁垭口。


回望滇藏垭口。

次丁垭口东南坡,一路往下,都是美景,是梅里北坡距离雪山最近的路段。另一个地方应该就是滇藏垭口,可惜我们没时间在好天气重温了。

从垭口往下不久,就可以看见对面的奶日贡卡冰川,像一条白色巨龙从雪山上倾泻而下。也许因为是北坡背阴面,这里的冰雪能更稳固地悬挂在陡峭山崖上,也很少听到东坡那样的崩塌声。




右侧的 狮子 座雪山更近了。



狮子 座雪山下的冰川,反射着银白色的阳光,让人好奇置身那一片平缓的冰雪坡上,是怎样的感觉。

芒框腊卡雪山。


群山的高处,从西方源源不断地有云层飘来,这大概是地形抬升形成的云雾,山间也开始有雾气形成,傍晚的 日照 金山,总是比早晨更难。



往山下走去,又遇见了阿鹏,他独自守候在一座小山头上,黄昏的山间,气温下降,又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云雾,我们劝他一起返回。路上他还停下来飞无人机,期望拍到 日照 金山,终究没有如愿。

阿鹏给我们留下的合影。




到达坡均营地时,天色已晚,本想买些饮料畅饮,然而前几天的小卖部已经没有了,原来那只是国庆节人多时临时开的。好在阿鹏他们的马夫很好,送了我们一些可乐和红牛。

晚上的坡均营地,只有我们俩和阿鹏他们的队伍,在木屋里烤火,和阿鹏的小伙伴们聊天,几个天南地北的年轻人,在网络相识,组队徒步北坡,也能彼此融洽,真是件幸运的事。他们都感谢我关于走回头路的建议,能帮助到他们,我也很高兴。


坡均营地也在山谷中,晨昏时分容易被云雾笼罩,从观景角度讲,这里并不是理想的营地,远不如之前经过的那些更高的地方。

第二天早晨,云雾果然充满了整个山谷,一直到我们出发许久, 狮子 座雪山才又在后方探出头来,仿佛在跟我们告别。我不舍地回头看看它,下一次见到雪山,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!


这一天为了赶上去 香格里拉 的班车,我们完全在赶路,相比梅里东坡,北坡的路还是好走许多,全程可以通骡马,没有那么陡峭的山脊路段。北坡最困难的地方,并不在高海拔地带,反而是亚贡到坡均这一段山谷,路面崎岖,乱石丛生,容易崴脚或摔倒,如果前几天下过雨,很多地方还完全被淤泥覆盖。亚贡村附近的路段,有很多悬崖边的窄路,上山时还好,下山时,看着是有些可怕的。

所幸还是赶上了班车,当晚宿 香格里拉 ,第二天到 丽江 ,坐上返杭的飞机。到家时,帐篷上还满是山里的露水。

宏大与细微,皆有美丽
回来翻看朋友在十五年前拍摄的梅里雪山,那时候的飞来寺,还是乡野中一座静静的小庙,就像喜马拉雅山麓的许多无名村庄和寺庙那样。梅里雪山的名气,让它变得与众不同,也不再是原本的模样。

当年那个傍晚安静的阳光下,在空旷马路上行走的藏族老奶奶的背影,莫名感动了我,还有那些平凡的村景,质朴、宁静。

回想起这次旅行,记忆最深的地方,不仅有 日照 金山时的惊鸿一瞥,也有雾浓顶公路边,那个等待雪山的安静下午。

于是有了开头的那段话,以此开始,动笔写这篇游记。

想告诉自己的是,最深切的感动并非只来自于高山大河,也并非一定要跋山涉水才能寻得,正如我们在北坡,艰难行走了五天四夜,收获的触动,或许也只和雾浓顶那个平凡的午后相当,而后者甚至连雪山都没看见。

当地人说,你不可以在梅里雪山下谈论一切细微的美丽。但对我来说,雪山也好,村庄也好、花朵也好,一切人事物,重要的是能否与自己过往的生命产生联结,从而引起共鸣。除此之外,宏伟或细微,特殊或平凡,对我来说已不重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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